撒歡吧,魁北克

天高云闊,三三兩兩的游人在導游帶領下輕松游覽要塞軍營,昔日嚴酷戰爭風云演化為一段段趣聞軼事,而見證歷史的建筑,沉默佇立,就這樣望著戰爭與和平的斗轉星移。

話說奪江山容易治江山難,英軍雖拿下魁北克,可法語區的人心向背心照不宣,英國人不免枕戈待旦甚至有些杞人憂天。要塞里于是修建了一座獨立的狹小堡壘:當時的英軍,既要抵御美國人來犯,又要時刻提防軍團里絕大多數說法語的官兵嘩變,內憂外患促使他們做了最壞打算:修建這座堡壘,供最后的退守之用。當然,這個最壞情形從未變成現實。而堡壘墻上,全是預留的射擊縫,參觀時不禁在腦海中勾勒一幅負隅頑抗圖——難怪英軍能最終戰勝法軍,強烈的防患于未然意識貫徹到方方面面,相比之下法軍布陣設防就跟他們的服飾一般華而不實。

Jemesouviens是魁北克人的信念,更是西塔得爾的綱領:陣亡將士紀念碑下,由長官翻一遍軍團歷史上的陣亡將士名單(過去是念一遍陣亡將士的名字,隨陣亡人數逐年增多,簡化為翻名單這個動作),然后大家齊聲念Jemesouviens,我記得——這樣的儀式是軍營里的每日必修課。要說這不是革命傳統教育,什么才是!只不過各為其主,各有各的教育主題和教育方式。

從要塞遠眺,古城最著名的芳堤娜城堡酒店,露出綠色的塔尖。在魁北克,芳堤娜無所不在。在你上下求索,當你駐足凝望,它就那么理所當然闖入你的視線,施施然占據視野一角,芳堤娜于是沒法不成為古城的象征。這座宏偉的新古典主義酒店建于1893年,為紀念縱貫北美的鐵路開通,加拿大太平洋鐵路公司決定在魁北克建造一座豪華酒店,美國建筑師布魯斯•皮爾斯擔任設計,名字取自當時的加拿大總督芳堤娜伯爵。據說它也是世界上被拍攝次數最多的酒店。

令芳堤娜城堡酒店聲名鵲起,不止宏偉的規模,美輪美奐的建筑,還在于那些奇聞軼事:二戰進行到盟軍反攻的關鍵時期,英國首相丘吉爾與美國總統羅斯福曾入住這家酒店,與當時的加拿大總理在此策劃了諾曼底登陸,寫有計劃雛形的餐巾紙遺留桌上,后被服務員撿回。我不禁捏把冷汗:幸好酒店里當時沒混進德國間諜。歷史常以冷冰冰的面目出現,于是人們熱衷用各種傳說消解歷史威嚴的一面,試圖用那些惹人遐想的細節制造懸念,好把一部昏昏欲睡紀錄片變成驚心動魄懸疑片。

想象中的小鎮風云

每個人的旅行都有偏好,就我個人而言,除那些非去不可聲名赫赫的景點外,最感興趣的,便是當地人的生活?上П泵郎罘绞絿乐匾幏痘瘶藴驶暮蠊牵合麥缌宋易類鄣募、夜市。那些看上去雜亂無章,實則生機勃勃永遠有意外永遠有驚喜永遠照顧到你物質和精神需求的方方面面、助你迅速融入當地的貼心貼肺集市們,被地球這邊清掃,集體出逃去地球另一邊發光發熱了吧?每當在千篇一律超市買完必需品,我都若有所失忍不住猜想。

于是找到搭乘Ferry的碼頭,像當地人那樣坐輪渡到對岸里維(Levis)小鎮一逛的心愿空前強烈。事實證明一整天的暴走“掃街”卓有成效,如今古城的上下起落熟諳于心,從小尚普蘭區的舊巷走到能望見河岸及停泊船只的主路,我知道,Ferry碼頭就在某處。

去程3.10加幣/張,往返6.20。很大的船,上下三層,多數人都選擇去頂層望風景。不禁聯想起香港的天星小輪,可那是港人的通勤工具,香港人又多,天星小輪的“日!币馕稘庵;而魁北克城這個Ferry,一來往返兩岸的人口少,二來正值旅游旺季,整艘船于是被我們這些興奮拍照的游客整得跟個旅游團似的。本意是旁觀和體驗當地人的生活,不想喧賓奪主,游客怪圈很難打破。

不到十分鐘船程,腦海里又開始天馬行空:這種氛圍,驕陽下的稀稀落落,太直白也太不聚氣,似乎不適合忐忑地、由衷地、如釋重負對心儀之人說上一句:“像春天一樣。”

當然,芳堤娜城堡隔水相望,更風姿卓絕。

等到了對岸里維小鎮,才發現所謂美景,是鎮上住家后院的司空見慣——無論什么角度,以芳堤娜為代表的魁北克古城,總會從這里那里、某個空檔冒出頭來,遠遠地兀自沉靜。

這是個典型的北美生活方式小鎮。各式乍看上去不同、但其實整體氣息又無比雷同的house一棟接著一棟。過去咱中國百姓提起國外無比艷羨的花園洋房真鋪排眼前,才發覺不過仍是房間承載著生活,且如刪除了細節、粉飾了陰影、提亮了色彩的畫片一樣,只剩下平庸與寡淡。難怪年輕人無法忍受小鎮生活的沉悶,要走出去,到對岸,匯入繁雜、喧囂、混亂甚至危險的大都市生存交響曲。在其中上升或墜落,可勁兒造!一生中不參與演奏一首如此泥沙俱下恢弘的交響總仿佛從未活過。

有回在多倫多某地鐵站的咖啡店喝東西,過來過去行人匆匆。一背著破背包頭發散亂但眼神熱切的年輕人經過,朋友點評:背包這件事還得趁年輕做呀,年輕再臟再破再狼狽也是青春的激越,也能趾高氣揚。上了年紀如此,就是落魄。話音剛落,似為印證他的這番高論,又過去兩位,其中一個是典型流浪漢模樣(就是比前一位背包客年紀大,身上的家什已破舊到不堪的地步,眼神也黯淡無光);他身旁那位卻讓人費解,我猜是義工,朋友猜是慈善機構工作人員,反正都差不多,就是最可能與流浪漢們發生關系并建立一定交情的“正常人”。朋友于是繼續感慨:人年輕的時候,總免不了看世界的渴望,同時findhimself(尋找自我)。我問找到了呢?朋友指指地鐵人流:就是回到正常生活軌道,成為每日在地鐵站出沒衣冠楚楚上班族中的一員。找不到呢?我追問。就成流浪漢啦!朋友答。我補充,還有那些多年晃悠在亞洲練瑜伽搞冥想禪修中心的常客們,也覺得他們最終findhimself!是的,可這都是兩極的少數,多數人,總歸會回到既定的生活軌道,屈從于主流。朋友蹙眉思索片刻,繼續闡述:所謂主流,就是符合多數人的價值觀,行為處事有利社會生產發展。一個社會不能只有主流,不允許非主流;反之,非主流多了,也會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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