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代中期就有學(xué)者提出了“西南絲綢之路”這一名稱。實際上,在云南,一些非常有名望學(xué)識的研究者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問題。比如上世紀三、四十年代,方國瑜先生就做了很多涉及到這方面的研究,研究印度和云南、東南亞和云南的一些交通方面的關(guān)系!稘h書》里面記載了張騫出使西域,到大夏,就是現(xiàn)在阿富汗這一帶,看到了蜀布,還有邛竹子,這表明,在云南的很古老的時代,在公元前三四世紀,我們和印度就有貿(mào)易往來。在上個世紀初,有個叫伯希和的人,在法蘭西遠東報上發(fā)表了非常有名的長篇專著,《交廣印度兩道考》,里面寫了印度通到中國南方的兩條路,一條是海上的通道,一條是到交趾,就是現(xiàn)在的越南,越南又通到云南。
因為我父親研究這個問題的緣故,我也注意到了,并在1980年代,聽到很多人提到“南方絲綢之路”,當時我認為這個命名不恰當,因為這個命名它是模仿“北方絲綢之路”來的!氨狈浇z綢之路”是一個德國人,叫做李希霍思,在1877年提出來的。當時中國有很多文化上的東西都是外人來命名的,這就造成中國文化上的一種陷落。我們覺得中國學(xué)者自己很有必要進行考證。于是在1987年的時候,我和一個在迪慶州的同學(xué)做方言考察的,發(fā)現(xiàn)很多馬幫,很多都是拉茶的,沿著金沙江邊,到德欽、中甸、西藏,然后再把西藏的東西拉回來,做一個雙向的貿(mào)易活動。當時,我們就覺得,這條路應(yīng)該叫“茶馬之道”。
后來我們覺得有必要進行實地考證,從1989年起,和現(xiàn)在在北大的陳保亞(他當時在中文系當老師),我們商量著要盡快做對“茶馬之道”的實證考察。當時我一個同學(xué)在中甸縣志辦,因為沒有錢,看中甸縣志辦能不能給點錢。中甸縣志辦的主任叫段志成,同意給我們六千塊錢,然后我們就組織隊伍,成行的只有六個人,有陳保亞,徐涌濤,現(xiàn)在是麗江玉龍雪山管委會的副主任,也是《麗江印象》的總經(jīng)理,還有社科院的李旭,李凌在中甸,香格里拉的發(fā)改委,還有一個是王曉松,他現(xiàn)在過世了,挺可惜的。
1990年的7月份,我們到了中甸。在中甸考察過又到了德欽。從德欽翻梅里雪山,我們一直步行,大概前前后后一百天的時間,三個多月,走了兩千七百多公里。回來之后,我們寫了本書,就是《滇藏川大三角文化探秘》。通過這次考察,我們最終確定了這條路的名字,把“之”字改成了“古”字,然后“茶馬古道”就成為了一個新的專有的名詞。這本書也奠定了“茶馬古道”的理論基礎(chǔ)和實證基礎(chǔ)。從此“茶馬古道”的研究就開始興盛起來了。
那一次我們主要就是考證那條古道。后來陳保亞、李旭、王曉松、徐涌濤都對“茶馬古道”從個人的不同的角度再度進行考察研究,而我認為,茶作為一種生活方式,在云南、在中國、在世界都有很深的影響,然后我就對茶園、茶區(qū)進行了一些考察,走訪了大量的茶人。對當時普洱茶的一些做法也進行了考證。1990年代的前期,我的考察已經(jīng)基本上告了一個段落。通過這次考察,我們督促了很多人來做這個普洱茶,普洱茶的興起,也有一定關(guān)系。
當時我們在思茅,就是現(xiàn)在的普洱和寧洱,還有在西雙版納采訪,發(fā)現(xiàn)很多人不喝普洱茶的。像我采訪的那些老人,他們喝爛糊茶。問十個人,十個人都不知道什么叫普洱茶。至于“越陳越香”就更是不知道了。1990年代中期,只有張毅在做這個普洱茶。當時的勐海茶人也沒有做普洱茶,但是勐海那些老茶人的后裔,他們還都知道些做普洱茶的工藝流程。和寧洱相比,西雙版納了解這項傳統(tǒng)的還更多一些。但是,當時的勐海茶廠有在做這種渥堆的普洱茶。
在勐海當?shù)氐奈氖焚Y料上,還有些對傳統(tǒng)的做普洱茶工藝的記載。李拂一先生曾談到,過去勐海當?shù)厝速A茶,把采摘下來的茶葉,曬青、揉了以后丟到竹圍子里面,每鋪一層打點水再接著鋪,把它們渥起來,經(jīng)過一段時間,通過自然發(fā)酵,就形成了現(xiàn)在的普洱茶。后來這個茶運到西藏,西藏人很喜歡喝。英國人在印度也做了很多的茶,拿給藏族人喝,但這個茶藏族人不喝,李先生講,英國人就是不懂得這個茶越陳越香的道理。在云南很早的文獻里,李元陽的《嘉靖大理府志》卷二里就有“茶,點茶,樹高二丈,性味不減陽羨,藏之年久,味愈勝地”,這在明代就有,比謝肇淛還早56年呢。
后來,田壯壯想拍個關(guān)于茶馬古道的片子,1999年的時候,聽說我一直在研究這個茶馬古道,就聯(lián)系到我。我們就到各個茶區(qū)去,差不多把三分之二的云南都跑遍了。最后就拍出了那個《德拉姆》,從1999年到2003年吧,準備了四年時間。
實際上,在研究茶馬古道之前,我就已經(jīng)很熟悉相關(guān)的歷史典籍了,像杜昌丁的《藏行紀程》啊這些的都看。我父親是研究地方歷史和民族歷史的,他是方國瑜先生帶的第一個博士研究生,在老一輩的學(xué)者們經(jīng)常邊喝茶邊探討這些問題的時候,我就耳濡目染了這些道理。我主要研究古漢語,更窄一點是近代漢語和中古漢語語法的一些問題。但是“茶馬古道”這個是我提出來的,那我就要一直做下去。
我們云南大學(xué)茶馬古道文化研究所在國家文物局和云南文物局的支持下,一直在做茶馬古道的線路研究。去年把成果給了國家文物局,他們認為我們的研究成果很有意義。在思茅國家文物局的單霽翔局長主持開了一個會,發(fā)了一個宣言,正式啟動茶馬古道,申請世界遺產(chǎn)。我們研究所就和省文物局合作,對茶馬古道細致的考察論證,做出了確定準確的路段的成果,上報給了國家文物局。要想申遺,首先就要對它進行保護,但這個保護是開放性的保護,不能是封閉性的。
茶馬古道在這幾千年歷史中,它承載著一個商貿(mào)交易的作用,這個商貿(mào)交易拉動了古道沿途各地的經(jīng)濟的發(fā)展,伴隨經(jīng)濟發(fā)展就形成了文化的通道。這個文化的通道形成了,各民族的交流就形成了和諧的互動和交融。在這各民族文化交融互動的過程中,產(chǎn)生了很多的探險者和旅行家,像馬可波羅、徐霞客等等的行者。也有很多僧人和其他宗教的傳播者傳播他們的宗教信仰,像南傳上座部佛教,中土的道教。這條路是一條經(jīng)濟大通道,文化交流通道,民族遷徙的通道。
我的成長經(jīng)歷很草根化,高中畢業(yè)后下鄉(xiāng)當了知青,見過很多東西,兩年知青后又做了兩年工人,20歲我才讀本科,所以對社會的層面接觸得很多。我也喜歡徒步旅行,在大學(xué)就爬過那座轎子山,你想那荒無人煙的。東川的蔣家溝泥石流也去過,還曾順著金沙江一直走,走到武定啊、祿勸啊、元謀啊很多地方。對于文獻典籍的查閱,母親做傣語研究,對我來說也是幫助。做研究,說文一點,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實實在在樸素地說,就是多看,多聽,多想,多走。
木霽弘,男,納西族,1961年出生。云南大學(xué)中文系教授、云南大學(xué)茶馬古道研究中心主任。主要從事古漢語、民俗學(xué)及民族文化的研究以及茶馬古道研究。著有《滇藏川大三角文化探秘》、《茶馬古道上的民族文化》、《普洱茶》等三十余部作品。同田壯壯一道拍攝了《茶馬古道系列——德拉姆》。另有文學(xué)作品若干。是“茶馬古道”這一文化名詞的提出者。
第一次見到木霽弘教授,是在他的辦公室里面。他穿著徒步鞋,T恤,馬甲。身上有很濃厚的學(xué)者氣質(zhì)。木教授講話聲音低沉沉穩(wěn),有一種能將人吸引到他的語言中的魔力。(口述/木霽弘記錄/梁梓圖/賈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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